都是跑马看花地读去,只将惬心的地方记着就是了。所以他每得到一部新书,先将序文看完了,前面再看几页,就随便乱翻,中间看,后面看,每页也未必细看;但是寻着一二句合他的意思,他就口诵心维,反复咀嚼;将书抛去了,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究下去。他因此所获的心得,便以为世间的道理,乃我心中所固有,读书不过借以引起我心中的道理罢了。世间的书是读不完的,譬如吃菜,听说某家馆子的菜好,就进去取菜牌子来,点几样尝尝就是了,岂能按着菜牌子一一吃完呢?又如到商店中游逛,今日见一合意之物,把它买回来,明日见一合意之物,再把它买回来,久之则满室琳琅,件件都能合用;岂能把所有商店中的货物,全行购归呢?他因为采取这种读书方式,固然不容易成为一位专门学者,但他因此却不受书籍的拘束,往往“读书得间”,每发前人之所未发。
他从师初学八股时,父亲命他拿文章来看。他父亲看了,便说道:“你们开口即说恨不生逢尧舜禹汤之世;试问那个时候,有什么好呢?尧有九年的水患,汤有七年的旱灾,我们农家,如果几个月不下雨,或是几个月不晴,就喊着不得了,何况九年七年之久呢?我方深幸未生尧舜禹汤之世,你们怎么朝朝日日地希望,并且还以不生在那时为恨呢?”他当时听了,非常诧异,心想父亲怎么发这样怪议论呢?但仔细想来,也觉得父亲的话很有道理,于是便把这个疑问,存在胸中,久而久之,忽然想道:我们所谓圣人者,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诸人,何以尽都是开国之君,只有孔子一人是平民?又何以三代以上有许多圣人,孔子而后便不再出一个圣人呢?由此推寻下去,觉得一部廿四史,就有不少破绽,不但尧舜禹汤这些圣人可疑,就连孔子这个圣人也可疑。直到他后来作出一篇《我对于圣人之怀疑》,才算把这个疑团打破。但他饮水思源,不能不感谢父亲当年的启示之功。
他父亲一日问他道:“孟子说,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,皆有怵惕恻隐之心。这是孺子入井,我站在旁边,才是这样;假令我与孺子同时入井,我当如何?”他听了,茫然不能致答。他父亲接着解释道:“此时应该先救自己,第二步才来救孺子。”他听了,更觉诧异,心想,父亲怎么没有恻隐之心,纯是为己之私呢?这是由于乡下人读书读少了,满腔子私欲,才发出这种议论;如果说出去,岂不为识者所笑吗?但当面却不敢驳他。退后想来,又觉得他父亲的话,也很有道理,可是苦思而不得其解。直到若干年后,他把这个问题,重加研究,才发觉孟子之书,上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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