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阴暗空寂的殿堂,贺烨整理衣冠,肃色叩拜,然后他再也没有喃喃自语,他背靠着冰冷的立柱,任由生硬的雕刻硌印脊梁,任由月色移照,渐渐从窗棂浅入,又幽幽退减,他就这么沉默着面对一夜悄寂,悲沉却无哀戚。
但眉目之间,坚定与果毅从无更改。
当隐隐已见晨光,贺烨才终于起身,他的步伐稳重,脊梁笔挺,他知道既已抉择,便不能再惭愧地回望,这一回,他彻底背叛了手足之情,他在兄长面前,永远是个自私刻薄的人,或许此生此世,他都再无颜面,涉足这一纪念缅怀的地方。
他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,但当推开殿门,迈出高槛,一眼望见不远之处的孤亭,十一娘仍然跽坐在昨晚的地方,贺烨步伐微顿。
她也坚持在用这样的方式,陪伴他。
世间也许只有十一娘,才能理解他此时的痛苦,因为在世人看来,九五之尊,帝王权术,原本就容不下温情与恩义,可贺烨直到此时,仍然是固执的,他不愿做流俗中的帝王,他有形成已久的底限,他有温情的坚持,虽然也有狠绝的舍弃。
步伐不由变得温柔。
“我要召见臣公殿议,当众宣告,莒世南虽犯弑君之罪,但因其功不可没,特例免死,流放岭南充军。”
十一娘心中震惊。
这一晚,她其实想得最多的是,怎么替莒世南求情,但又不忍心开口,因为她对贺烨的挣扎,十分感同身受——贺衍并非罪大恶极,更远远论不上死有余辜,他是贺烨的亲人,如今察明崩逝是乃迫害,必定痛恨凶手,换身置位,十一娘肯定自己做不到如此宽容。
她没有想到,并不待她规劝,贺烨竟会如此坚定的宣布莒世南能得免死,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免死。
岭南虽远离政治中心,且充军亦算重惩,更不说世人看来,岭南乃瘅毒之地,莒世南已近年迈,虽得宽敕,但等着他的,仍是一条受尽苛厉老病偏远的绝路。
但当年急公会义军曾深入岭南,并废除韦太后执政时期条条暴/政,让土族及民众都得安居乐业,可以说怀恩王贺珝及其部下在岭南声望甚高,莒世南即便是充军,也不会有人待以苛厉,且莒世南深谙雌黄之术,自能克制瘅疠,贺烨如此决定,看似重惩,其实根本便是宽容莒世南往岭南养老。
十一娘当然为莒世南感到庆幸,但又为贺烨感到忧虑:“圣上公开宽赦莒世南,只怕……会有小人物议圣上忘恩负义。”
“对阿兄,我原本便是忘恩负义,受到谴责也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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