衍圣公府,三堂。
地龙烧得太旺,屋里热得有些燥。
孔希学靠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,眼睛微眯。
旁边跪着个刚提拔上来的管事,正捧着账册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却不敢伸手去擦。
“公爷,兖州那边几个庄头递了话,说今年大旱,庄稼收成只剩三成,想求府上高抬贵手,免两成租子,不然……怕是要饿死人。”
管事的声音越说越小。
孔希学没睁眼看那管事。
“饿死人?”
孔希学声音平得没有一点起伏:“那是老天爷的事。租子,是圣人的规矩。”
他欠了欠身,从案几上的金盘里捻起一块精致的龙须酥,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。
“拿老天爷的灾,来坏圣人的规矩,这就是心术不正。”
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。
“去告诉那几个庄头,少交一粒米,就连人带地一块收回来。送到县衙去,就说他们聚众抗租,意图谋反。”
管事身子一僵:“是……小的这就去办。”
“回来。”
孔希学端起茶盏,杯盖轻轻刮着茶汤:
“听说那几家有几个还没出阁的女儿?模样要是周正,就领进府来学学礼数,也能抵一部分租子。这是圣人给他们的恩典,懂吗?”
管事,头埋得更低:“懂……懂。”
就在这时。
外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。
听声音,完全没平日里孔府那种走路脚不沾地的规矩。
孔希学眉头皱起来。
厚重的棉帘被人掀开响。
大管家孔杰滚了进来。
没错,是滚进来的。
他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响。
但他顾不上疼。
这平日里在山东地界横着走的人物,此刻那张脸白得不像活人。
“公……公爷!”
孔希学厌恶地扫他一眼:“舌头被狗嚼了?你是孔府的大管家,这幅德行,丢的是圣人的脸。”
“死……死了!”
孔杰跪在地上:“孔凡大爷……在应天府,没了!”
孔希学捻珠子的动作没停,只是眼皮稍微抬了抬。
“死了?水土不服?那就让人把尸首拉回来,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。”
在他眼里,孔凡不过是一条放出去咬人的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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